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疼得难以自抑,于是扣住窦寻的手,单方面地结束了争吵。

    “我就试试,”他想,“我陪他走下去,像窦俊梁说的那样,准备一份体面,让他愿意怎么样就怎么样,将来他要是有受不了的委屈、过不了的槛,我都替他兜着。”

    所谓“分歧”,其实归根到底,不就是因为他不够强大吗?

    徐西临渴望成功的心前所未有地鼓噪起来。

    心灵鸡汤里说“当你渴望成功的心像溺水的人渴望空气一样,就会成功”……不过到了徐西临这里,好像不太准。

    自从教育超市加入维生素供货商之后,后续的事端奇多。

    先是有些用户疑神疑鬼——水果这东西,一棵树上长出来的味道也不尽相同,以前没人提,现在只要味道有一点不尽如人意,留言板上就会出现怀疑论者,认为维生素是用教育超市的货源以次充好。

    教育超市那边也三天两头没事找事,姓王的把徐西临当成了他自己的小碎催,时不常地把他宣过去一次,不是吩咐他做海报,就是让他找人帮忙发传单……这还是好得,姓王的贱人没事总说教育超市的销售渠道受到“不正当竞争”,一再要求徐西临把其他家水果也提价。

    两边不是人的维生素一个月的营销额跌了四成,到后来,连在留言板上骂他的都少了。

    徐西临心力交瘁地跑了一个多月,挖空心思,依然没能止住颓势。

    而期末考试却不管学生们被什么绊住了脚步,依然随着隆冬降临一同逼近。

    徐西临在临近考试周的时候才心烦意乱地翻开崭新的课本,震惊地发现自己这一个学期都在无事忙,居然没正经念过几天书!

    他只好挤出时间,跟罹患拖延症晚期的网瘾少年们一起住进了通宵自习教室,开始了一天学习“二十个小时,一个学期学习俩礼拜”的临时抱佛脚。

    他每天在通宵自习教室里待着,困得受不了就趴下眯一觉,第二天六点半回他没正经住过几天的寝室洗漱,出来吃个早饭,接着又扎根在自习教室里,这么没白天没黑夜地熬了大半个月,熬完了丧心病狂的考试周,徐西临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被掏空了,他累得走路发飘,正想打辆车回家,忽然接了个陌生电话。

    电话里有个耳朵不太好的老大爷冲着听筒嚷嚷:“哎……你是那个苏文婉的孙子吗?”

    徐西临有点懵,心里纳闷:“苏文婉是谁?”

    下一刻,他蓦地反应过来,以前在外婆的身份证上看见过这个名字。

    徐西临:“对对,我是,您好。”

    “哎呀,孩子啊,你快过来一趟吧,你姥姥今天在活动中心这教他们走步,不小心摔了……”

    徐西临脑子里“嗡”一声,漂浮的脚步陡然落了地,放下电话就跑了。

    他匆匆赶往医院,看见一大帮老头老太太正围着徐外婆转,见他来,都七嘴八舌地跟他说话,吵得他头昏脑涨,所幸被护士一股脑地赶了出去,这才从医生嘴里听明白——老人骨头脆了,摔一跤了不得,骨折了。

    “这里还长了骨刺,”医生拿着片子指给他看,“做手术也可以,但是以后可能还会长,病人年纪太大了,最好还是保守治疗,以后别让老人走太远的路,回去给她置备个柺杖之类的……”

    徐外婆在旁边听见,小声地抗议:“我不要那个,那个拿起来就不好放下了。”

    医生都笑了:“那就别放了呗,您这岁数拄拐多正常啊,怎么,以后还打算要跑马拉松啊?”

    徐外婆就闷闷地不吭声了。

    徐西临安抚了她几句,给她办各种手续,还请好了护工,足足半天,才算都办妥当,完事,他一屁股坐在一边的椅子上,累得麻木了。

    徐外婆孤独地躺在病床上,穿着病号服,头发散乱,首饰都摘了,脸色苍白,挂满了皱纹,冲他招招手:“来。”

    徐西临搬着椅子靠近她床边:“我刚才给小寻打电话了,他一会就过来,我们俩轮流陪着您,还有护工,躺一躺就好了……您也是,比划比划就行了呗,又不上台,教那么卖力干嘛?”

    “老了呀。”徐外婆跟着他的话音说,然后她抬起手,比划了一下自己的太阳穴,“黄土埋到这里了。”

    她以前从不肯承认自己老,这是第一次当着他面说这种话,徐西临:“您说什么呢!”

    “人不能久留的。”外婆说,“我爸爸活了六十岁,妈妈活了七十一岁,我都超过他们了。”

    徐西临勉强笑了一下:“过去的人寿命短,您怎么也得活到一百一才对得起二十一世纪啊……谁还没摔过?窦寻还一天到晚在拳馆里摔得跟个西瓜皮似的,不也活蹦乱跳的么,您这就是赶上寸劲了,怎么还说起丧气话了?”

    “嗳,”外婆摆摆手,“不丧气,寿数是定的,我晓得的。外婆有句话想帮你讲啊。”

    徐西临只好洗耳恭听。

    外婆沉默良久,脸上的笑容渐渐消散了。

    徐西临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嘴角不由得绷紧了。

    外婆似乎是斟酌良久,才慢慢地吐出一句:“你和小寻,不要在一起了吧。”

    徐西临的心刹那就凝固了,窦俊梁说一千道一万,没有外婆一句轻轻的分量重。

    她知道!她什么时候知道的?

    徐外婆难掩苍老的脸上露出一点忧色,拍着徐西临的手说:“我不该啰嗦,我年轻的时候,也不耐烦听老人家讲话,我忍了好久,可是摔倒的时候,我就想,这下完了,看不见小临大学毕业了……所以刚才躺在这,还是觉得有话要早讲出来才好——你们俩太难了,以后我走了都不放心,还是……算了吧。”

    徐西临说不出话来。

    匆匆赶来的窦寻急刹车在病房门口,被里面飘出来的对话兜头撞了个魂飞魄散。

    然后窦寻想都不想就往外走去,在医院大厅里徘徊了半个多小时,才给徐西临打了电话:“我到医院了,哪个病房来着?”

    徐西临心力交瘁,没注意到窦寻的异状,交代了一声就回家取换洗衣服。

    他浑浑噩噩地飘回家里,在玄关换完鞋站起来的一瞬间,眼前突然一黑,随手抓了个什么东西,“咣当”一声,连独立衣架一起拽倒了。

    家里没人,灰鹦鹉吓得炸起了毛,飞到玄关的小吊灯上低头看着他。

    徐西临觉得整个天花板都在转,爬了两次没爬起来,只好顺势往冰凉的地板上一躺。

    他忽然有点明白徐外婆当年为什么想卖房子了——不完全是钱的问题,他们家实在太大了,有热热闹闹的一家人时,这家大得温馨富贵,如今空荡荡的,没有人气,她一个老太太每天在这样大的房子里,大概听见楼上楼下一声异动,都要心惊胆战半天吧。

    难怪她从前总是在家,现在总往外跑。

    足足有四五分钟,徐西临才攒够了爬起来的力气,他慢吞吞地把衣架扶起来,手机又响了。

    现在电话一响他就紧张,接起来发现是辅导员,徐西临才大大松了口气。

    可是辅导员的语气却不怎么轻松,她上来就说:“你觉得自己信号与系统考得怎么样?”

    徐西临愣了愣——考试周持续了十多天,这门课是最早考的,可能成绩已经出来了。

    辅导员那边叹了口气:“这样吧,明天你到学校来一趟,我带你去跟周老师吃顿饭,不能挂科的,你知道吗?”

    徐西临成绩可以稀松平常一些,反正他综合素质得分已经满了,拿奖学金没什么问题。但他不能挂科,学校有规定,挂一门课,取消当年所有评优资格和奖学金资格。

    放下电话,徐西临心里忽然浮现了一个念头,他想:“维生素我撑不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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