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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脚趾磕在台阶上,冯蓁也顾不得疼,粗粝的地面磨着她的脚掌,她也顾不得疼,一口气地跑进了城阳长公主的房间,只见她脸色雪白地躺在床上,双眼目瞪瞪地看着床帐顶部,嘴唇又干又紫,瞧着就像是……

    死不瞑目。

    冯蓁猛地转头看向翁媪,“翁媪,外大母这是怎么了?”冯蓁说着话已经扑到了长公主的跟前,抓起她的手腕,想为她过一点儿龙息。

    可是她的桃花源枯竭,而长公主的脉搏……

    她没有摸到城阳长公主的脉搏。

    冯蓁缓缓地回头环顾四周,翁媪、戚容、涟漪全都脸色惨白一片,可没有一个人敢相信、愿相信长公主已经去了。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冯蓁的眼泪当即就涌出来了。尽管对长公主有诸多埋怨,诸多的不满,可真看到她没了的时候,冯蓁心里涌起的却是无穷无尽的悲伤,抑制不住地嚎啕大哭起来。

    这一哭似乎要把平日所有的委屈都哭出来,要把两世为人的痛苦都哭出来,要把对冯华的失望哭出来,也要把萧谡另娶的痛苦哭出来。可更多的哭的还是为了突然而来的不知该何去何从。

    冯蓁这才知道,城阳长公主早在不知不觉里已经成了她生活的中心,她所有的心事似乎都在围绕着她转。她是真正的把她当做了外大母,若非如此,她又何至于那般轻易就对长公主的安排低下了头。

    冯蓁哭得凄惨,翁媪和戚容也哭得悲凉,几个从此无依无靠地女人只能无力地哭着。

    “翁媪,翁媪,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外大母先才不是还好好的么?”冯蓁哭着拉住翁媪的袖口,这件事实在发生得太突然了,以至于冯蓁到现在都觉得自己可能只是在做梦。

    翁媪在抽泣中断断续续地讲了刚才发生的事情。

    原来长公主就要歇着时,却见涟漪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一脸惊惶。翁媪正要斥责涟漪越大越没规矩,可是在看见涟漪身后的石涧时,话头一下就被堵了回去,险些没喘过气儿。

    “你怎么回来了?”长公主脸色大变地看着石涧。

    石涧乃是苏庆的常随,此刻本应该跟着苏庆在征西大军的军营中的。朝廷没传来任何捷报要班师回朝,所以他绝不该出现在这里。可他现在偏偏出现了,还一脸的悲愤。

    石涧一进门就给长公主跪下了,拉长了声音嚎哭道:“长公主……”

    “你哭什么啊?!快说话!”长公主急得眼都红了。

    “公子他,公子他落入了慕容部的手里,慕容部拿公子要挟严征西退兵,严征西不肯,慕容部就在阵前,就在阵前……”

    听到这儿长公主的身子已经是摇摇晃晃,翁媪顾不得许多地催促石涧,“阵前怎么了,你倒是说啊。”

    石涧又嚎哭了起来,“在阵前将公子斩首啦。”

    当时长公主的身子就软软地倒了下去,翁媪眼疾手快地在旁边接住了长公主,其实她自己也是浑浑噩噩地站不直腿,眼泪“吧嗒吧嗒”就流下来了。

    要知道,苏庆可是长公主唯一的血脉了。像冯华和冯蓁这样的,乃是嫁出去或者将嫁出去的孙女儿,可算不得长公主真正的家人。

    只是现在还不是悲伤的时候,翁媪一见长公主的脸色不对,就赶紧道:“快去请御医,快去请御医。”

    涟漪见长公主脸色不对,嘴唇不过刹那就青紫了起来,眼睛瞪得老大,可眼珠子却不见动了,也吓得六神无主的,整个屋子顿时就乱了起来。

    冯蓁跌坐在长公主床前的脚踏上,手一直不肯松开她外大母的手腕,哪怕桃花源枯竭得不成样子了,可她还是在拼命地压榨最后一滴龙息,想要灌进长公主的体内,将她唤醒。

    御医来的时候,已经是回天乏术,唯一能做的就是正式宣布城阳长公主的死讯。

    一时整个城阳长公主府的人都哭了起来,倒不是有多爱戴这位长公主,然而她没了,苏庆没了,这长公主府也就彻底没了。他们这些奴仆又该何去何从?前途茫茫,谁能不哭?

    翁媪见冯蓁哭得不省人事,戚容更是又晕厥了过去,少不得得打起精神,叫人去宫里向元丰帝报丧,而平素来往的亲友家也得有人去报丧,比如平阳长公主府等。

    既然要报丧,灵堂也得立刻预备起来,总不能叫人看见城阳长公主这般躺在床上。

    如此一来,公主府的人便都忙了起来,有半夜去买白布的、也有半夜找人扎纸花的、也有忙着把府里的灯笼全部换成白纸来糊的,零零种种,细碎的事情多如牛毛。

    而最该做的一件事便是给城阳长公主换寿衣,然而却被所有人都给忽略了。可能无心,但也可能有意。因为翁媪出去料理丧礼去了,涟漪作为大丫头也得四处坐镇,毕竟府里的两个女主子目前可是一个也指望不上了。

    于是留在长公主屋子里的人,是那些平日就格外怵长公主的,她这一死,神色那么狰狞,她们就更不敢靠近了,你推我,我推你的,恨不能把其他事儿全给干完,就是不去想换寿衣的事情。

    萧谡听到城阳长公主身故的消息时,正坐在自己的书房里,手里把玩着一枚耳坠。

    若是冯蓁在此,或许能认出这就是自己不知哪次弄丢的翡翠镂空牡丹样的耳坠。

    不过她若是在,吃惊的应该不会是区区一枚耳坠,而该是洞房花烛夜,萧谡竟然没回新房。哪怕真的不碰卢柚,可好歹样子要做一做啊,不然明日进宫怎么好跟元丰帝与顺妃交代?

    “太子殿下,卢家女君过来了。”杭长生在多宝阁隔断外禀报道。

    杭长生可真是个人精啊,这人都娶进门儿了,天地也拜过了,他居然还一口一个卢家女君,而萧谡居然也一句斥责没有。

    萧谡闻言将手里把玩的翡翠耳坠一握,“孤的书房,她不许踏入。”

    杭长生应了一声“是”,却迟迟没退出去。

    萧谡有些烦躁地打开书案上那个黑漆月下美人图嵌螺钿匣子,将翡翠耳坠放了进去。然你若是眼尖的话,那么一瞬间当能看清楚,那匣子里全是装的女子的零碎物件。

    有鱼戏莲叶羊脂玉佩,有银鎏金卷云纹口脂盒,有鹅黄素面坠绿松石手绢等等,甚至还有一个小小的汝窑茶杯。

    冯蓁在这儿恐怕都认不全,但宜人来了一准儿要大吃一惊,这全都是冯蓁的东西。

    萧谡没办法将冯蓁时时刻刻带在身边,就只好将她用过的物件放在眼前。有时候握着那汝窑茶杯,眼前就能浮现出冯蓁浅啜茶水的模样,粉唇贴在杯沿上,

    被润得雾红,让人想含住去吮她唇里的茶香玉津。

    再那手绢,乃是冯蓁用过的,未曾洗过,萧谡那么爱洁,却都没清洗,拿出来放在鼻尖,还有一丝淡淡的桃香,每逢烦躁时,嗅一嗅就能抚平他的情绪。

    萧谡的收纳物里自然还有冯蓁的抹胸,只不过并未曾放在此间,那搁在他床头的抽屉里,以便闲时把玩。

    然此时这一切物件却没办法再抚慰萧谡的心,他总觉得好似这些东西瞬间都失去了灵性,只因为冯蓁背转了身。

    沉默良久,杭长生还是硬着头皮道:“殿下,今日是洞房花烛夜,殿下若是不回新房,只恐,只恐……”

    “孤不是受伤了么?”萧谡拿起冯蓁的手绢嗅了嗅,随即又不满足地放回了匣子里。

    卢柚听到杭长生的传话,不得不带着侍女又沿着原路返回,只是还没走出萧谡书房的院子,就见荣恪步履匆匆地走了进来,甚至都没顾得上给她行礼,只匆匆地欠了欠身。

    卢柚有些好奇,不知是发生了何事。

    荣恪走进书房,在萧谡跟前低声地禀道:“殿下,城阳长公主没了。”

    萧谡“嚯”地站起身,“没了?怎么没的?幺幺有事儿吗?”

    荣恪道:“蓁女君当是无事。刚收到消息,慕容部捉了苏乐言逼严征西退兵,征西将军不从,慕容部就斩杀了苏乐言,他身边的常随刚跑回上京跟长公主面禀了此事,然后长公主就心疾发作,没救过来。”

    “好。”萧谡的愉悦之情简直无可压制,比起今日得封太子时的沉静,可说是判若两人。“好,好。”

    竟然连着说了三声“好”,可见是真好。说实在的,若非顾忌冯蓁,萧谡早就想弄死城阳长公主了,若是早早地没了她,他也就不必娶卢柚而害得冯蓁黯然神伤了。

    说句不好听的,城阳长公主要是早死的话,他就能直接跟他父皇提娶冯蓁的事了。因着这个缘故,萧谡还真的认真考虑过要不要弄死城阳长公主,但终究是怕没有不透风的墙,万一将来被冯蓁知道了,那就是死结,他无法接受那样的后果,所以才作罢的。

    荣恪听得直眨眼睛,很想提醒一下萧谡,在人前可不能如此失态。

    “备马,立刻去长公主府。”萧谡说着话人已经走到了院子中。

    荣恪追着萧谡匆匆的背影而去,心里想着,他家殿下这么着急连大氅都忘了拿,怕不是为了去吊唁死者吧,这得是逮着借口名正言顺的不洞房,可以去看蓁女君才急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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