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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从离开宜兰后,温报晴凭着自己的努力,展开了属于自己的新生活,单身独居的日子看似孤单,其实自在,只要不再活在那个充满惊恐及不快的屋檐下,她就能重新拥有自己的人生。

    然而,她摆脱了痛苦的过去,却甩不掉深植记忆的惶惶不安,偶尔午夜梦回,她还是会作恶梦,梦到自己被生母追骂、被弟弟毒打,每次醒来都吓出了一身冷汗。

    如要出门,她都会选择避开东部,因为害怕自己真会撞见那样的恶梦。

    而现在,是恶梦吧,她怎么可能会在国父纪念馆碰见那个女人?一定是恶梦,一定是的她茫然无目的地跑,直到听不见那些刺耳的诅咒,才缓缓停下不知跑了多久的步伐;是双腿涌现的酸麻以及回到她面前的男人,告诉她这不是梦。

    沈书行气息微喘,垂眸看她尚猛喘着,可脸色依旧一片青白,就知道她吓坏了。

    “我载你回家。”说着,牵起她的手,掌中冰冷的温度教他皱眉,胸腔泛出了缕缕刺痛。

    她一直低垂着脸,失神地看着地上,任由他带领自己虚软的脚步走向停车场;想起刚才被他看见了最不堪的一幕,她空茫的目光迷蒙了起来,心中苦涩不已。

    她难受着、恐惧着,好怕沈书行会误会她,一时间,百口莫辩的压力沉重地冲击她混乱的思绪。

    天下哪有不疼子女的父母?错的,永远都是子女。在此之前,她已在生母身上吃过太多这种无赖又诬蔑的闷亏。在亲戚堆里,她总是被那个女人毒舌塑造成“不孝女”的形象,教她恶名远播到连学校的老师都误会。

    她多想辩解,多渴望对他道尽自己那些复杂的身世背景;明明是事实,却怕越描越黑,只要想到这些,她就感到无力,沮丧得自暴自弃,干脆什么都不说算了坐上车,当他驶出停车场后,专注于路况的一双眼睛不时担忧地瞥向身旁沉默的女孩。

    “还好吗?”

    透出浓厚关切的声线教她鼻尖酸极,忍住欲泣的冲动,她勉强勾起微笑,说:“在下个路口就可以把我放下喽,谢谢。”她口气像没事般的轻松,两眼却直视前方,不想被他看到自己隐忍的泪水。

    为了不让朋友忧心,她早习惯了伪装快乐。在电话的掩护下,有时候眼眶明明蓄满泪水,心情明明很沮丧,她却仍能笑笑地跟朋友哈啦,她够厉害,练就出了不带一丝哽咽的愉快假嗓音。

    她讨厌落泪,假如哭可以帮她解决问题,她不介意哭到瞎;但掉汨无法为任何人解围,对事情起不了一丝作用,那么她只能笑着去面对,至少能让自己好过些。这么多年下来,她一直被逼着成长、被逼着坚毅,学会了所有事到头来还是得靠自己去处理,苛求别人倒不如跪求自己来得实际。她也领悟到脆弱不会给自己带来半点好处,只有坚强才有饭吃,因此,她从不允许自己哭,只准自己笑,一直笑,不停地笑“我送你回去。”沈书行不肯让她下车,迳自驶过一个又一个路口。

    他知道她哭了。

    不想她总用笑笑的模样来打发他的关心,更不想她在他面前强撑毅容,他想让她知道,在这种摔跤的时刻,他永远愿意分担她的悲伤。

    “不用啦”她把眼睛睁得大大的,努力驱走眼前越趋模糊的泪雾,强忍着即将崩堤的泪水,轻轻道:“我想去超市买菜,你把我放下就好了。”

    他立刻说:“那我陪你去,顺便帮你提上楼。”要爬那么多层楼梯,又不是有多方便。

    他想陪她,不管她想做什么他都会陪着,就是不放心她一个人,他的关怀来得太过明显,她按捺不住胸口冒出的软弱,撇过脸,看着车窗的倒影,缓缓滑下了一再被强硬收起的泪水。

    当他待她好,她反倒哭了;不习惯,真的不习惯有人这样体贴她;从来都是独善其身,每当有人对她释出好意,她老觉不真切、不踏实,于是乎总是用她憨憨的笑脸,那样迂回地拒人于千里。

    朋友待她好,她会感动,但沈书行待她好,她会不知所措;有时候,还想躲得远远的是对爱有着根深柢固的疑虑,教她不敢肆意享受他的种种关爱与照顾,渴望被疼的同时,又深深惶恐自己将眷恋成瘾,无形中,造成了她对他的若即若离,她也不想这么矛盾,只是,太过害怕受伤,她不敢再为“爱”付出些什么。

    细碎而压抑的啜泣声渐渐飘浮在陷入寂静的车内,沈书行握着方向盘的大掌紧了紧,转脸看了看她隐隐哭颤的身子,心一绷,腾出左手,将她右手牢牢包裹在自己的掌心里。

    自他掌中传递而来的温度,厚实而暖煦,烘贴着她疼痛到失措的知觉,也深深陷进她毫无防备的心房,霎时间,她的泪掉得更凶了。

    车子驶进了她家附近的停车场,他探身往后座为她取来面纸盒,她哑声道谢,抽出面纸拭去仍不断涌出的泪水。

    稍稍平复好情绪后,她抬眼看着一脸忧切的沈书行,哽咽问:“你相信那个人的话吗?”

    到现在,她才明了自己有多在乎这个男人。所有的人都可以误会她、轻视她、远离她,唯独他不可以她好在乎他对自己的想法,在乎到彷徨,无助到心痛“我不信你是那种人。”再次握紧了她的手,他黑眸炯炯,深深看进她写满不安的泪眼。“你若真是不孝女的话,翟老板他们不可能善待你。”老一辈的人,把孝义两个字看得比什么都重,就算没有小凤事先告诉他那么多,他也会信她的,他笃定的眼神及口吻,舒开了她心头绷紧的惶然;他全然的信任教她心口炽热,这一刻,她终可敞开紧闭的心扉,向他诉说属于自己的过去——“那个人,是我的生母,她还怀着我的时候就跟爸爸离婚了,是爸爸把我抱回恒春,和阿嬷一起带大我。但在我国小三年级爸爸出车祸走了。”提起早逝的父亲,她难掩悲恸,边哭边说:“我小时候很不懂事,看见别人有妈妈,自己没有,就拿这个去烦爸爸。阿嬷听到会不高兴,还会揍我,可是爸爸不会那样,随我怎么撒野、怎么哭闹都不骂的。我记得那天早上,他骑车载我去上学,我还拿妈妈的事去烦他,对他乱吼乱叫,又怨他不能给我妈妈。后来上课上到一半,班导来到教室,说爸爸出事了,我一直很想跟爸爸说对不起,我太对不起他了”说到这里,她已泣不成声。

    父亲的离开,至今仍是她心底无法愈合的一道伤口。后来接触到生母,接连发生了那么多的事,她才知道自己有多愚昧,居然为了那样的女人去跟爸爸大小声,天晓得她有多愧疚,她对爸爸有太多无法弥补的抱歉。

    沈书行听着,心疼不已。她与父亲的最后一面,竟然是在她的怨尤中度过,他能明白她有多悔恨、多遗憾这一段。

    “班导带我去医院,阿嬷已经哭昏了。我想见爸爸,但叔叔不让我看,说爸爸死得很可怕,那时候我才知道自己真的永远见不到爸爸了”回忆不停在她面前倒带,她无法压抑地痛哭。

    “两年后,阿嬷得肺炎走了,我叔叔是个旅行作家,长期不在台湾,他很辛苦地到处拜托朋友才找到我的生母,就把我送去她那边”

    “我看得出来,你的生母很有问题。”他低沉道,即便不知她们母女的瓜葛前因,可他所熟知的温报晴,是个无法不令人喜欢的勤快女孩。想起那个女人对女儿有着这么令人吃惊的怨恨态度,就知问题不可能出在她身上。

    “她,很不喜欢我。”谈及生母,她收起了凄苦的眼泪。对于生母,她从来只有麻木和惊惧。“我一直不明白她为什么肯收留我,直到我满二十岁,她叫我拿出爸爸的理赔金给她做生意,我才知道自己对她来说,原来有这样的利用价值。”

    “你给了?”

    她点头。

    “为什么给?”他皱紧眉。“明知道她的企图心,为什么——”

    “我在赌自己的亲情,还有她的母爱。”望向他不解的脸庞,她目光凄清“我一直很努力去讨好她,她说家里经济拮据,我就不向她拿钱,自己去打工,我不信、也不甘心她真的那么无情,我是她亲生的啊就算她对我再没有从小养到大的感情,也不会真的骗我、害我、出卖我谁知,爸爸的理赔金只换来她把我嫁给一个老头的婚姻。”拭干脸上的泪,她扬起了自嘲的笑痕。

    那次她输得精光,也赔上了对人性的信任,连亲情都信不过了,何况是爱情?

    一般女孩所憧憬的爱情梦,她还来不及编织幻想,就被那些残酷事实抢先扼杀了。

    是过去跌得头破血流的狼狈与苦痛,让她不敢、也不愿再对“爱”作出任何期盼和冒险。

    “后来,你就跑了,再成为那个人口中的不孝女。”他故作揣测,尽管早早知晓她背后的故事。

    “是啊。”她苦笑了下。“都赔光理赔金了,我总不可能把自己也赔掉吧?那样人财两失也太惨了。”

    他轻笑了声,禁不住伸出大掌轻抚她的泪颊,诚挚道:“你很棒,是个很坚强的好女孩,那人说什么以后你的儿女如何如何都是屁,你将来一定是个好妈妈。”

    听后,她心一震,看向他眸中闪烁的温柔,感觉自己伤痕累累的心,正被他一点一滴地灌注绵密而深浓的暖流“不要把那些乱七八糟的话放在心里,她才是会有报应的那个。你没有错,就不用慌,就算她上门找碴,你也不用怕她。”

    听着他劝慰自己最是挥之不去的惊骇之处,她抿唇,笑了,热泪盈眶。

    他懂她,真的很懂她在他满满的关怀下,她自愿拆下最后的心墙,让彼此相知相惜的情意涨满心田,同时也重拾了她破碎多年的信心。

    “沈先生”她顿了顿,眸光蓦然变得灿丽明亮,改口道:

    “书行,你说得对,我没做过亏心事就不用怕。”

    她叫他什么?她喊他名字了?

    她不再见外的叫唤方式,透露着非同小可的亲昵;她仿佛朝他跨越了什么,使他更能接近她,让原本雾里看花的情状转化成最清晰光明的风景。

    他心中欣喜,扬起俊朗的笑容,眉飞色舞地说:“晴晴,一起逛超市吧,今晚我掌厨,做你最喜欢的海鲜大餐!”

    虽然去不成画展,她又发生了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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