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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大人压低了声音:“这次去南充见张表方正是要谈及此事。他正在联络驻节顺庆的钟体道部,一旦北方有变,这扶大厦于将倾,救民国于危亡的大事可还要靠咱们川人。咱们这班保路的老同志看来还散不得。”

    我看不到父亲的面容或是手势,但想来他或是在摇头,或是在摆手,推辞道:“当年四川独立之后,蒲伯英、张表方给我来电,让我去成都,我辞了。事后,他们到底是把赵季帅给斩了。这以暴易暴的事情并非是吾辈向往的宪政精神。”

    “这话可有些说岔了。”罗大人提高了声调,听得出声音中的激动。

    “驱逐鞑虏,肇建民国,川人可是首功。当初咱们这几个在总督府的大牢里,说话间可能就身首异处了,可没谁眨眨眼说个“不”字的。现如今有人却在北京闹着要复辟帝制,要让民国夭亡,你难道也容得他们?”

    听着这话的时候,我和培真四目相视,却能看得出他眼神里闪着的光芒,自是对父亲的慷慨甚是骄傲。相形下,我却是为自己的父亲捏着把汗。

    “咱们四川几个跟着筹安会的人也找过我,说是要去成都推选国民大会的代表,然后便是国体投票。这个我自然是回了他们,一帮跳梁小丑,瞎折腾。可反过来说,这又要兵戎相见、南北厮杀?”

    “辛亥年,在武昌打起来,若不是当今的大总统最后逼着清室逊位,一个劲打下去,我看最后鹿死谁手却也未可知。所以说大总统一门心思想着当皇上,我却觉着也未必,必定是周边有一班小人在作祟。”

    “你想着要清君侧?”罗大人提高了嗓音。

    “说清君侧也不妨。我倒是想,你何不北上,与蔡松坡

    一起商议?听说大总统除了北洋六镇的旧部,就是对松坡将军最是信任的。松坡将军的话,大总统能听进去。”

    此刻罗大人“咳”了一声,打断了父亲的话。停得片刻,他声调低沉地说道:“事到如今,这也就和你说了吧。松坡一到京师,就辗转派人传出信儿来。他这就是被软禁了,人都没了自由。”

    “有这等事?”父亲的询问中听得出惊诧和不安。

    “去南充和表方商议,便是松坡将军的意思。他自己也会设法回云南主持大计。一旦袁世凯称帝,就檄文天下,讨袁护国。”

    “恕我直言,李兄你恐怕还没看见这世道在变。当年袁项城逼清帝逊位,是为公还是为私,暂且不论,可是一旦这天下人看出家天下没了,民国是公天下了,还会有谁愿意往回走,要保着他袁家世世代代、子子孙孙地坐龙廷?不要说你我之辈不答应、松坡将军、黎副总统不答应,就算是他北洋的段祺瑞、冯国璋也不会答应,到时候他便是独夫民贼,断是会众叛亲离的。”

    “可既然大家都看出来了,为何不进谏,难道就非要看着大总统一条道走到黑,非要打这一仗,让生灵涂炭?”父亲这一串发问,若是写在纸面上,读起来确实也会有几分慷慨。可在我听来,他发问的言语中却是夹揉着百般的无奈与怅惘,说到后面,声音低得几乎不可闻了。

    “今日是喜庆的日子,我本不该说这些,不过你我也算是生死之交,我说也无妨。这进谏一节,一是便算进,袁项城也是听不进去的。他皇帝梦痴了心,拉不回来了。这第二,如今是民国了,既然推翻了专制,哪还来得进谏这说法。这第三,也是最要紧的一条,你可记得,在成都总督府里,我给大家讲谭复生

    的故事,他说各国革命均需以血启民智之蒙,所以他要流血。如今想起来,这革命成功了,民主宪政也必定要以血启蒙的,要让独夫民贼流血,才可永远绝了后世想复辟人的心思。”

    罗大人这段话语气铿锵有力,如金石掷地。我听着,虽不尽懂,但仍觉着全身血液沸腾。身边的培真虽是没有说话,我却能看出他身子微微地晃动,显来也极是激动。

    屋里一阵沉寂,父亲没有答话,只能听着一阵轻轻的金属与木器相碰的声音,想来是父亲点起了水烟。此前两位长辈说话间,我并未感到周边的寂静,而此时在沉默中,哪怕是竹叶的婆娑或是身边培真急促的呼吸声便都听得真切。

    不知过了多久,父亲终于又开了口,缓缓地说道:“看来你说的也不错,这世道也真的变了。但愿如你所说,以血启蒙,让独夫民贼为鉴。可我是怕,一旦开了血戒,便不可收拾,仍是冤冤相报、以暴易暴,唯有生民涂炭了。”

    “前清最后那几年,朝廷昏暗,可至少还算太平。这民国才几年,仗可没少打。咱们都是迟暮之人了,只是盼着后生们长大时,国家也能太平。你今日能与我如此推心置腹,我自是感激。这都是千万人生死的大事,我自明白深浅。你只管去南充好了,我虽帮不上什么,总是不会坏你们的事。”

    “那你自己是要明哲保身了?”罗大人的话虽是尖锐,声音里却是带着善意。

    父亲叹了口气:“老兄,你有三个儿子,可我们李家就是友然这一脉单传。我没得慷慨就义的本钱,明哲保身也是不得已啊。”

    罗大人没有说话,但我猜必定是在点头称是,接着便听父亲问道:“今日便住下吧,也好让年轻人多多亲近。”

    培真握住我的手,用力地捏了捏,眼睛里又是一阵欣喜。谁知罗大人接下来的话却是给我们都浇了冷水。

    “今日不住了,我想趁着天光再赶段路。今日大事该办的、该说的,都妥当了,今后培真做了你李家的女婿,自少不得走动。”

    罗大人说得虽然平淡,我却能感出身旁的培真身子一震,怔在那里。我本不知该不该告诉培真这事,此时却是被他父亲自己说了出来,也难怪培真惊异。他此时脸上阴晴不定,便僵在了那里,可我却突然想到父亲说不准会即刻派人唤我们,便一把拽他起来,不由他争辩,拖着他弓腰跑过园子。

    园门刚才已被我撑坏,此时倒也方便,不用费劲我俩便钻了出去,穿过废弃的院子,一路奔回了书斋。这一阵急奔,两人都是喘息不已,扶着书架,弯下身子,费力地平复呼吸。喘息片刻,培真抬起头,眼睛里似是还在询问着那突如其来的消息。

    既然罗大人都已经说了出来,我便也不想再瞒培真,便笑着道:“培真,我父亲说了,要把我家幺妹嫁给你。咱们以后就是亲戚啦。”

    听了我的话,培真脸上的神情却是难以琢磨,既不是喜悦,也不是疑问,却更像是无奈和惆怅。我本想问他是不是不高兴,可话到嘴边,却是又被我吞了回去。

    我没说话,培真却是开了口:“令尊说喜事成双,那必然还有一门亲事。我也有个妹妹,比我小两岁,我看咱们爹爹是约好了两门亲事一起定的。”

    这一日,我心里想过几次幺妹嫁人会是个什么样子,却是一直未有想到自己也在喜事的约定之中。我先是一愣,正待想出些合适的话,却是看见老管家快步跑了来,唤我和培真去前厅。他见我二人神情古怪,又发现培真身上的尘土,便猜出了几分,忙着帮培真擦拭衣服,还小声地嘱咐我切莫说漏嘴。

    看见我二人,罗大人先站了起来,脸上满是笑容,父亲也难得地露出微笑。两位爹爹似乎还不愿说破定亲之事,只是问了问在书斋里看了什么书,谈了些什么功课。我和培真小心作答,不时偷眼互望,生怕露出什么破绽。

    稍事寒暄后,罗大人便带着培真告辞,我也随着父亲相送。来至大门外,父亲和罗大人拱手作别,培真便也向着我说道:“友然哥,后会有期。下次再向你讨教功课。”我不知他这话是客套亦或还有深意,便也只喃喃地答道:“一定、一定。”

    此时是下午两三点钟的光景,我本想从父亲处再询问些两家结亲的事,可父亲却说这日待客倦了,晚饭前不要打扰他。

    从上房出来,我没有直接回屋,从前厅旁的甬道绕回到了竹叶婆娑、山石掩映的园子中。后园的竹林边上有奇石砌就的小假山,之上是可以远望的茅草亭。亭子的一边有一尺多宽的竹凳,蜷起膝,便足够躺下。

    记着那日午后,天上密布着鱼鳞般的云,虽然看不大见太阳,但西南方天上的云块比别处的都亮,看上去热热的,每块云的边脚上都透着淡淡的彤色。盯着那片云,看了不一会儿,便觉着眼睛乏了,眼前仿佛也只剩下了一片白光。可是闭上眼睛,却是没有丝毫倦意,原本被周边景色所湮没的思念,又袭上心头。

    我想起了伊莎白。若是我娶了亲,却如何对伊莎白和白牧师解释?那时的我并非真正明白婚姻或是爱情,我心里至少能觉出我对伊莎白已有了一份情。

    想起她,心里便有一种暖洋洋、热融融的感觉。就像喝下去一杯酒,先是心里热了,然后那热流慢慢地散入脏腑、骨骼、经脉、四肢,全身都飘了起来,眼前却是愈发的混沌。

    那混沌中时而也会显出如星光般的几点光亮,光亮变强了,变大了,融在一起,浮现出伊莎白的剪影,卷曲而下的长发,柔美的额头,温婉的双唇、还有那双永远凝视远方的双眸。

    我闭上眼睛,她的容颜却是变得愈发真切。我心里默默地念起我们之间的通信,指尖能觉出划过盲文点字的触感,空气中似乎也能闻到那些我寄给她的草木的芬芳。无论我向着何方祈祷,伊莎白的身影总是能如期而至,便如有超凡的感应一般,不可抗拒。

    那个下午,躺在长竹凳上,不知过了多久,却听见一个娇嫩稚弱的声音在我耳边轻声唤着“哥,哥哥”,伴着声音,两只柔软的手开始推动我的身子。

    睁开眼,却见幺妹已站在我身边,笑吟吟地看着我。

    “哥,你怎么在这儿睡啦?爹要知道的话,会骂你的。”

    幺妹这年不满十二岁,无论身材或是长相还是个小姑娘,脸上也满是稚气,两个眸子探寻地望着我。

    我故意地绷起脸,压低了声音道:“我才没睡呢。我在想事儿,小孩子不懂事,别瞎说。”

    幺妹鼻子里哼了一声,嘴撇一撇,在我脚边坐下。

    “你也没多大。我看你不是在想事,怕是在想媳妇吧。”

    这两个字像是一羽鸣镝,嘭地射入我的心头。我全身一震,坐了起来。

    “哈,看我说中了不是,”幺妹一脸挑战我的笑容,又接着说道,“哥,你说娶媳妇是啷个样呢?”

    方才我心中明明想着的是伊莎白,可一旦听到“媳妇”这两字,便觉着像是碰到了污浊的物件,哪怕在同一刻一起想起,也不免会玷污了伊莎白冰清玉洁的名声。

    有这许多念头,脸上也自然是阴晴不定,幺妹看了出来,便好奇地问道:“听娘说,爹答应要给你娶罗大人家的姐姐,你怎么不高兴呀?”

    我心里不快,便嗔道:“我又没见过她,有什么可高兴的?这事爹和嬢嬢讲了?”

    幺妹神秘地摇摇头:“娘不让我讲。”

    “不讲就算了,”我悻悻地答道,“别人的事你瞎打听什么。”

    我这无意的话,却似说中了幺妹的心事,她脸上一红,说道:“娘说还让我打听打听有没有旁的事。”

    “旁的事,你说你自己的事?”我逼问道。

    幺妹脸更是红了,低下头,不再做声。我没有说穿,淡淡地反问道:“你还这么小,能有什么事?”

    “可娘说爹不想要我了,想要把我送走。”

    幺妹说这话时,声音也还平静,只是低着头,看着自己缓缓前后荡着的双腿。她毕竟还小,虽然说起自己被送走这样的事也未见得真是悲伤,可我听着心里却不是滋味。

    我左思右想,终究不忍心伤着幺妹,便轻声安慰她道:“哪有的事!你这么胡说,若是让爹恼了,说不准还真要罚你。”

    这谎言霎时间让幺妹像是换了一个人。她侧过头,眸子里闪烁着兴奋的光,盯着我言道:“哥,你没骗人?”她一边说着,一边伸出柔弱的小手,拉着我坐了起来,“我们现在就去找爹说,我不要嫁人。”

    我心里一凛,只得敷衍道:“爹爹说今天待客累着了,可不能去吵他。”

    我看天色已是不早,若是父亲派人唤我找不见,说不准也会惹上一顿申饬,只好想个法子岔开:“哥哥带你去看书好不好?”

    说起看书,幺妹甚是高兴,轻盈地一跃,从长凳上跳了下来。幺妹平日足不出户,在书斋里看书便是难得的欢快。这日她想必是担心了一天,听了我的话,心结释然,看起书来也格外舒畅。

    晚饭时,父亲仍是如往日般少有言语,可嬢嬢不知怎的,却是一个劲地说得不停,总想问出些究竟。她见父亲不愿多说白日和罗大人的谈话,便换了旁敲侧击的法子,说起了自己在湖北孝感的远亲。

    嬢嬢的娘家原籍便是孝感的,本也只是平常农户,只是有一房章姓的远亲,由做麻糖起了家,时下每年能收五百担谷子。虽不是近支,但能时常提起这门富庶的亲戚却也让嬢嬢觉着自己还不是全然势单力孤。

    父亲自然明白她的心意。这亲戚家有一个比幺妹大几岁的表哥,嬢嬢便常想亲上加亲。平日父亲对此事不置可否,而这日又听起了,便哼了一声,鄙夷地斥道:“妇道人家懂什么,只五百担谷子就受不住了,没见识。”

    换作平日,嬢嬢必定会闭上嘴,对以沉默。可这日里,她怕是真的担心幺妹的终身大事,便鼓起胆子,哀怨地说道:“我妇道人家是没见过世面。要说咱们李家一年能收三千担谷子,自然也不该看着人家高。可是老爷,这不管是几千担,到了日后,它也都是友然的,你总得给我和幺妹谋个活路不是。”

    我想嬢嬢当时讲这话也并非全是恶意,而话说了出来,她便也觉出了此中的大大不妥,手里拿着筷子,僵在那儿,大气儿也不敢出。

    我看着父亲脸色转阴,啪地一声把手里攥着的酒盅按在了桌上。嬢嬢听着这一声,仿佛是身上挨了打一般,猛地一抽搐,手中的筷子也掉了一根。

    “友然,带幺妹回屋去。”父亲声音低沉,眼睛里冒着怒火。

    我一时不知所措,也怕父亲怒气大了伤身体,便张开嘴,想劝他。谁知我还未来得及说出话,便被父亲呵斥:“还不快走,也找打是不是?”

    父亲往日绝少责罚我,那日这么说必定是真的恼了。看着这情形,我自知人微言轻,左右不得父亲的怒气,便一把拽起幺妹往外跑。她冰凉的小手死死地攥住我的手,一句话也没敢说,只是不住地回头看父亲和自己的娘。

    刚出屋门,后面便传出父亲厉声呵斥:“跪下!”。听见这声,幺妹站住了,眼睛里顿时涌出泪水。她看着我,不敢说话,只是默默地任由泪水顺着脸颊流下,泪蒙着的眼睛里透着恐惧和乞求。我知道她心里惦念着娘,想回去看看。可我们小孩子又有什么办法。爹让我们快走,其实已是很顾着幺妹了。

    一路上,幺妹只是默默地流泪,可一进到我屋里,便再也忍不住,趴在床上痛哭失声。她瘦小的身形伏在床缛上,抽搐和震颤随着哽咽和哭声袭来,一阵强似一阵。看着她,我自己心里也被扯得生疼,可是一时却想不出法子能让幺妹不要过于悲伤。

    我在床边坐下,听着幺妹时高时低的呜咽。怕是有一盏茶的功夫,幺妹的哭声减缓,我便扶了她起身,倚在床架上。哭了这一阵子,幺妹的双眼红肿,脸上浸满了泪,双肩仍是不时地颤抖。

    幺妹强压着泪水,轻声问道:“哥,你说我都这么大了,脚还能变小吗?”

    我不禁一凛,不知为何幺妹问起了这个。疑惑中,我随口答道:“说什么傻话啊,人只有越长越大,哪有变小的?”

    幺妹用手擦了擦脸上的泪,语气忽地变得沉稳而坚定。

    “娘说爹不让给我裹脚,就是不把我当女儿看,只有下人才是大脚呢。娘说婆婆家虽然穷,但可幸给她裹了脚,所以爹才答应娶她。现在我的脚都比娘的大了,将来肯定嫁不出去了。”

    这番话我虽是听得半懂半不懂,可心下想着幺妹如此怪父亲,若是传了出去,必定会遭罪,便做出严厉的脸色,说道:“快别胡说了。学堂里的洋牧师们都说了,这缠足是陋习,一定要改的。现在官府也不让缠足了。爹这是为你好。”

    “唉,”幺妹轻叹了一声。“哥,这事我也不明白。可娘是我最亲的,娘总不会骗我。娘老是抱着我说我们两母女命苦。哥,你不明白。我不哭了,也不说了,我回屋等娘去。”

    那晚不知嬢嬢何时才被放回屋。第二日吃饭便只有我和父亲二人。嬢嬢前一日被父亲责打,无论是与我或是下人,她都不愿相见,定是要把伤养好才能露面。后面传出话来,说是幺妹也病了,说不好是什么病,只是起不得床。我见父亲一言不发,也不敢多问,一吃过饭,便跑去看幺妹。

    她只是盖着被子,躺在床上,脸上虽能看出病痛,但精神却也还好。我问她哪里不舒服,她只是说身上没力气,起不得床,却也没有旁的不适,躺几天便好了。

    晚上吃饭时,我壮起胆子,向父亲提起了幺妹的病。父亲轻轻地嗯了几声,却是也没有多问。这之后,因为恢复帝制的事情越闹越大,父亲担心会出乱子,便一连几日住在了井上。

    管家和下人照例每日回来传话,却道城里面沸沸扬扬,都说这共和办不下去了,还不如办回帝制。父亲说还要去乌井沱,辛亥那年建功的井本是卤气充足,可这几天却是压力渐弱。

    他走之前也曾遣人问起幺妹的病,听说还是看不出有什么大症状,只是身子上无力,便让厨房安排些幺妹爱吃的饭菜做了给她,还传了话让嬢嬢照顾好幺妹。我听了这些,心里倒也好受些,觉着父亲到底还是会把自己的亲生骨肉放在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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